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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

西野岭。

夜色深沉,四下悄无人迹,繁星满天,孤月高悬。

远处地平线上,遥遥可见一座巍峨浩渺的城池屹立于夜色,万家灯火将其轮廓勾勒的生动而鲜明。

再往东行数十里地,便是未央城了。

秦韵和肖洺对视了一眼,感受到彼此的情绪中有逃出生天的庆幸,也有兔死狐悲的黯然。

其余几人似乎并没有跟上,估计十有八九性命堪忧了。

二人望向一旁负手望天的秦箫凉,眸中显露出几分复杂之色。

见这神秘人斗笠遮面,一袭黑衣,一双漂亮至极的裸足就这么踩在地上,秦韵左看右看,觉得似乎有些不太合适。

隐隐萌生了这样一种想法:这双脚看上去便是尊贵至极,生来便应是养尊处优,所踏之路当是最名贵的芝兰花叶铺就,落足之处当是最昂贵的冰绡地毯,怎能直接碰触如此脏污的地面?

不由脱口而出道:“地上寒气深重,这位道友,不如暂且先穿在下的鞋?”

秦箫凉的视线离开天空,投向地面上秦韵那双才从沼泽里拔出的长靴,半晌后动了动嘴唇:“……不敢当。”

肖洺:“……”

话音未落,秦韵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,尴尬的换了个话题:“这个,道友你没必要遮住自己的脸啊……这样不闷吗?别人看上去也会觉得好生奇怪。主要是……你是我的救命恩人,如果以后相见不识,我又该如何报恩?”

他顿了顿,想起了什么似的,又沉声道:“况且在下还有件事,想同道友商议,道友可否摘下斗笠来说事?”

摘斗笠?

秦箫凉环胸抱臂,以一种游戏人间般的奇异腔调,慢条斯理说道:

“我这人啊,其实是个一等一的大魔头,仇人遍及天下,想杀我的人数不胜数,不遮一下脸的话,某天走在路上,小命说不定就被取走了。就怕你祖宗三代都和我有仇,若你知道了我是谁,别救命之恩变成杀亲之仇,最后反倒要害我了。”

他复又道:“你的命,自己珍惜着,我顺手捞一把罢了,不足为道。但你这个要求,我是恕难从命啊。”

秦韵:“……”不摘就不摘,瞎扯什么淡呢。

但随后,他心里却是猛的一跳。他父亲在他年幼时便被奸人所害,凶手却一直销声匿迹不知所踪,不然他身为这一代秦家嫡系二公子,若是有亲近之人庇护,在家族中的地位何至于如此低下。

此刻看向秦箫凉的目光有些惊疑起来。

但肖洺与秦韵不同,他一言难尽的看了秦箫凉一眼。

回想起这魔头横空出世那一幕,那满身破体欲出的煞气,让他依旧心有余悸,即便一路来并没杀人,第一印象也很难改观。

尤其是当三人逃脱出来的那一刻,他恰好回头,亲眼看到秦箫凉挥剑逼退其余想要跟随他们传送出来的人。那几人的下场可想而知。不免觉得过于心狠手辣。

更何况还听说过太多太多关于楚魔头的疯魔事迹。

但见秦箫凉没有和秦韵挑明来历的意思,他也不好提醒秦韵什么。

肖洺暗道,他和秦箫凉却并无任何干系,既无利益挂钩,也无任何情分,秦箫凉不救别人唯独救他,恐怕是别有图谋。

但他身上也就那条面纱颇为不凡,秦箫凉都瞧不上眼,他实在是想不出秦箫凉究竟想要做什么了,只能归结为魔头行事全凭心意,随心所欲。

肖洺眼神闪烁不定,突然便朝秦箫凉深深一拜,双膝一弯,就要行三跪九叩的大礼。

秦箫凉挑眉,一手按住了他,“你这是要作甚?”

肖洺面露感激:“前辈于晚辈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,晚辈的佣金还请……”

话没说完就被秦箫凉打断了,他微微扬眉,勾唇道:“别废话,和我说说你自身的情况。”

肖洺有些摸不着头脑,让他说自身的情况,这是什么情况?

说家庭出身?还是年纪?还是修为?还是经历?

迟疑道:“晚辈今年十七,幼年父母双亡,如今靠经营一所小医馆谋生,闲暇时为人做雇仆,赚取额外的修行资源……”

说着说着,见秦箫凉似乎一直在认真听的样子,他的语调慢慢坚毅冷硬了起来,深吸一口气,俯身拱手,字字铿锵的道:“晚辈虽然有时通过苍眼接任务,但是晚辈可以保证,晚辈从未取过任何不义之财,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,从未滥杀任何无辜之人!”

秦箫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。

如果他是正道中人,肖洺此番话定当会被他欣赏。但既然知道他是魔头,还敢说这三个从未,便很有胆识了。

无非是为了划清两人之间的界限,正邪势不两立。

刚刚被他打断了报恩的言论,却还不死心的继续言语暗示秦箫凉,别仗着对他有恩,就要让他行丧心病狂之事以报恩。这小孩看似对他恭敬客套,但显然心存戒备。看似年幼,肠肚里的弯弯绕绕心思却也不少。

他说自己年纪十七,但面容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,恐怕是自幼营养不良,没长好身体。

秦箫凉心头低叹,微微颌首:“很好,有底线,有原则。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是吧。”

肖洺:“是!晚辈此行的佣金都可以为前辈奉上!来日前辈若是有需要,晚辈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,也在所不辞!但……”

秦箫凉抬手打断:“你知道我是谁么?”

肖洺身躯微僵,苦笑道:“三千魔域道主,孤邪剑主,行渊魔尊,楚前辈。”

听到这一串陌生的称号后,秦箫凉心尖微微一跳,奇道:“我可不是。”

肖洺:“……”

敢情方才是在冒充人家?

肖洺不知真假,疑惑道:“那不知……晚辈该如何称呼前辈?”

秦箫凉语气敷衍,漫不经心道:“称呼啊……你喊我义父便好。”

肖洺: ? ? ?

喊他义父?

不就是认他做父亲?

敢情他这拼死拼活的出去一趟,就为了给自己找个爹?

尤其是……认魔作父?

见肖洺没有痛快回答,秦箫凉皱眉,话音含煞,“怎么,你不愿意?”

肖洺忙道:“没,没,晚辈不敢…只是…前辈难道……不要晚辈的佣金吗?”

秦箫凉笑了:“儿子的钱不就是父亲的钱么?当了我儿子后,你的佣金便也是我的了。记得以后要听爹的话,多孝敬我老人家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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