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界交界处被称为夜凰山禁地，荒山野岭，沼泽遍布。

他们站在禁地入口，说说笑笑，正要踏上通往仙界未央城的传送阵。

就在这时——

连绵的大泽上方，突然划过一道闪电，如天光乍破，将昏暗的沼泽一瞬间照的彻明。

半晌后，一道粗如水桶般的暗紫劫雷穿透阴云凝聚的漩涡，仿佛远自天外而降，滔天劈落半空某一处。

轰！

此处缓缓浮现了一痕漆黑的空间裂缝，宛若深渊。

随着空间裂缝的蔓延扩张，其内隐约传出了一声冷淡飘渺的低笑。

“居然真的让我给出来了…”

声音似乎带着无尽的叹息与感慨，又仿佛蕴含了几分岁月的沧桑。

听上去倒是很年轻。

众人一惊，蓦然抬头。

“谁的声音?！”

一股极其恐怖的，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陡然从那道裂缝内降临。

如末日当头，浩瀚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，心惊胆裂间，他们下意识匍匐在地，睁大了双眼。

只见从那裂缝中，缓缓探出了一只脚。

那只脚形状优美，白玉无瑕，其上泛着一层冷润清幽光泽，漂亮的不似人足。

随后，半截修长劲瘦的小腿，似乎有些艰难的伸了出来。

数息之后，众人望着半空那道缓缓挪出全貌的身影，愣在了原地。

朦胧微光笼罩在那人身上，看不清晰其外貌的细节，只能隐约感受到一个轮廓。

却仍有一种华美到惊心动魄的视觉冲击力。

冰肌玉骨，三千墨发披肩如瀑，如谪仙降世，容颜冰冷完美，宛若神赐。

几人倒吸一口寒气，一时之间惊为天人。

“这…这是仙台的哪位上仙降临呀...是要去魔域扫魔吗？”

“好像……没听说过有哪位上仙有如此天人之姿？！”

……

只是这“上仙”此刻似乎并不雅观。

“美人…这美人几乎没穿衣服！”

“是啊，仙人现身，怎会衣衫褴褛？”

“闭嘴！你们都闭嘴！你俩这色胚！在前辈面前不想活命了是吗！？”

*

“魔祖……”

“您的魂魄在天有灵，为何还不降临！”

秦箫凉刚从虚空中走出，就隐隐感受到一股牵引之力，像是一种古老的召唤。

他微微一怔，福至心灵般看向西北方，那召唤之意似从深渊中来，细微而遥远，如祈祷，如恳求。

那地方……好像是他昔年陨落之地？

他环望四周起伏群山，认出了这里是夜凰山禁地的绵延荒岭。

按理来说，即便他从虚空中脱身，也应哪里进，从哪里出，本应当降临在殒身的那处深渊，为何会出现在此地？

难不成与这神秘的召唤有关系？

“魔祖……杀了他们！”

“魔界夕已，魔宗危矣！”

秦箫凉有些奇怪，他可以肯定的确是在召唤他，那种魂魄相连之感错不了。

但是……

魔宗？魔界？

什么玩意儿？

魔祖是谁？

反正肯定不是他。

他所在的那个年代，仙门独大，魔修根本就没有容身之地，正常人也根本就不会去修魔。

数量不但极少，还都是堕落的散修，不成宗族门派，何来魔宗？

没有魔宗，何称魔界？

而魔修，等于东躲西藏，人人喊打，人见人恨。

同样，天道一旦发现某人身上存有魔气，便会降下天劫诛杀。

谁敢自称魔祖？

这不是找雷劈么？

他当年入魔后，就不敢在仙界抛头露面，四处躲藏之时，偶听到外界有消息说他已经死了。

可惜藏不过三年五载，还是被无所不在的天道察觉，天谴劈头盖脸砸下，身负重伤差点吐血而亡。

但毕竟还扛了下来，没死成。

真正的死因还是被那些曾经对他恭恭敬敬的各宗族家主们联手围剿，其中不乏昔年的同窗好友或亲族。

——还挑了个天道降劫好时机。

那时候天谴已经把他劈的奄奄一息，哪怕是个凡人上来补刀，他也得死——至于发动这么大阵仗么？

区别不过是死相好看与否罢了。

而他肉身尽毁，死无全尸。

随后神魂被天道打入无尽虚空，遭受万载酷刑，永世不得超生。

秦箫凉眸色暗沉，嘴角挂了几分自嘲的笑。

这时，忽听下方有窃窃私语之声，循声低头看去，眸色渐寒。

一群金丹期修为不入流之辈，却胆敢对他评头论足。

他不由得生出了一丝不悦，以及一种虎落平阳的荒谬感。

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，面色微变。

虚空中的法则早将他的一身白衣刮的支离破碎，纵然那衣衫是件极其珍贵的防御法器，此刻也破破烂烂，衣不蔽体。

他这并非是修士肉身，而是神魂魂体，没想到万年刑期远远未至，他的魂体竟能从虚空中脱困。

至于肉身早就灰飞烟灭了，只因昔年神魂强大，几乎凝成实质，看上去与肉身没什么区别，除了手感会更光滑细腻一些。

不过奇怪的是，他在虚空时虽然神智不太清晰，后面那段时间却没怎么感受到天刑带来的痛苦，不知道是痛麻木了，还是所谓的酷刑根本就是在挠痒痒。

除了空间乱流不时刮擦一下之外，大部分时间处于一种很平和安逸的环境。

不免感到讽刺，天道万载刑罚名不属实。

美中不足的是，死前神魂被重创，后又被缚虚空数百年，魂力所剩无几。

——如果不拼着元气大伤或身死道消，恐怕连这些以前在他眼中如蝼蚁的金丹修士也都对付不了。

至于那股恐怖气息，自非他身上所散发，不过是透过那道空间裂缝，从天外虚空泄露出的异域之气罢了。

倒也歪打正着震慑了众人。

但想必震慑效果不足，不然他们也不会敢当着他的面对他评头论足。

这十七八个金丹修士，眼神阴冷凶恶，淫邪之色溢于言表，除了一个黑衣蒙面的看不见其神情。

大都衣衫血迹斑驳，手里提着鲜血淋漓的头颅，虽不是魔修，也不像是善类，看上去很不好惹。

奇了，还有一个中年抓着个样貌十七八岁的少年，那架势，怎么看都像是拐卖孩童。

秦箫凉轻嘲，竟都是仙界中人。

即便修正道功法，也不见得全都是好人。

自己一旦露怯，被看出只是个空壳子的话，很有可能便会被这些人给分而食之。

要么逃跑？

很可行，估计他们未必真会追杀他。

但他就挂着这几缕破烂到处乱跑，成何体统……

眼角微微抽搐。

其实……也不是不可行，活命面前，还要啥面子？

但，

那中年人手里抓着的少年……总不能不管吧？

就在这时，来自深渊的那股召唤意念突然强烈了起来。

如一种必须要完成的执念，在秦箫凉心神中激荡响起。

“魔祖，杀光他们……”